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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(唐·王維)

詩詞詩句古文賞析

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(時年十七)(唐·王維)
  七言絕句 押真韻  
獨在異鄉為異客,每逢佳節倍思親。
遙知兄弟登高處,遍插茱萸少一人。
評注
《批點唐音》
真意所發,切實故難。
《王孟詩評》
顧云:真意所發,忠厚藹然。
《唐詩正聲》
吳逸一曰:口角邊說話,故能真得妙絕,若落冥搜,便不能如此自然。
《唐詩廣選》
蔣仲舒曰:在兄弟處想來,便遠。
《唐詩直解》
詩不深苦,情自藹然,敘得真率,不用雕琢。
《唐詩解》
摩詰作此,時年十七,詞義之美,雖《涉岵》不能加。史以孝友稱維,不虛哉!
《唐詩選脈會通評林》
周敬曰:自有一種至情,言外可想。徐充曰:「倍」字佳。「少一人」正應「獨」字。
《唐賢三昧集箋注》
情至意新。《陟岵》之思。此非故學《三百篇》,人人胸中自有《三百篇》也。
《唐詩箋要》
右丞七絕,飄逸處如釋仙仗履,古藻處如軒昊衣冠,其所養者深矣。
《唐詩別裁》
即《陟岵》詩意,誰謂唐人不近《三百篇》耶?
《繭齋詩談》
不說我想他,卻說他想我,加一倍凄涼。
《網師園唐詩箋》
至情流露,豈是尋常流連光景者?
《唐詩真趣編》
從對面說來,己之情自已,此避實擊虛法。起二語拙,直是童年之作。
《詩式》
三四句與白居易「共看明月應垂淚,一夜鄉心五處同」,意境相似。
《磧砂唐詩》
謙曰:圣嘆曾言,唐人作詩每用「遙」字,如「遙知遠林際」、「遙知兄弟登高處」,皆用倩女離魂法也,極有遠致。
《詩境淺說續編》
杜少陵詩「憶弟看云白日眠」、白樂天詩「一夜鄉心五處同」、皆寄懷群季之作,此詩尤萬口流傳。詩到真切動人處,一字不可移易也。
《唐詩鑒賞辭典》
王維是一位早熟的作家,少年時期就創作了不少優秀的詩篇。這首詩就是他十七歲時的作品。和他后來那些富于畫意、構圖設色非常講究的山水詩不同,這首抒情小詩寫得非常樸素。但千百年來,人們在作客他鄉的情況下讀這首詩,卻都強烈地感受到了它的藝術力量。這種藝術力量,首先來自它的樸質、深厚和高度的藝術概括。
詩因重陽節思念家鄉的親人而作。王維家居蒲州(今山西永濟),在華山之東,所以題稱「憶山東兄弟」。寫這首詩時他大概正在長安謀取功名。繁華的帝都對當時熱中仕進的年輕士子雖有很大吸引力,但對一個少年游子來說,畢竟是舉目無親的「異鄉」;而且越是繁華熱鬧,在茫茫人海中的游子就越顯得孤孑無親。第一句用了一個「獨」字,兩個「異」字,分量下得很足。對親人的思念,對自己孤孑處境的感受,都凝聚在這個「獨」字里面。「異鄉為異客」,不過說他鄉作客,但兩個「異」字所造成的藝術效果,卻比一般地敘說他鄉作客要強烈得多。在自然經濟占主要地位的封建時代,不同地域之間的風土、人情、語言、生活習慣差別很大,離開多年生活的故鄉到異地去,會感到一切都陌生、不習慣,感到自己是漂浮在異地生活中的一葉浮萍。「異鄉」、「異客」,正是樸質而真切地道出了這種感受。作客他鄉者的思鄉懷親之情,在平日自然也是存在的,不過有時不一定是顯露的,但一旦遇到某種觸媒──最常見的是「佳節」──就很容易爆發出來,甚至一發而不可抑止。這就是所謂「每逢佳節倍思親」。佳節,往往是家人團聚的日子,而且往往和對家鄉風物的許多美好記憶聯結在一起,所以「每逢佳節倍思親」就是十分自然的了。這種體驗,可以說人人都有,但在王維之前,卻沒有任何詩人用這樣樸素無華而又高度概括的詩句成功地表現過。而一經詩人道出,它就成了最能表現客中思鄉感情的格言式的警句。
前兩句,可以說是藝術創作的「直接法」。幾乎不經任何迂回,而是直插核心,迅即形成高潮,出現警句。但這種寫法往往使后兩句難以為繼,造成后勁不足。這首詩的后兩句,如果順著「佳節倍思親」作直線式的延伸,就不免蛇足;轉出新意而再形成新的高潮,也很難辦到。作者采取另一種方式:緊接著感情的激流,出現一泓微波蕩漾的湖面,看似平靜,實則更加深沉。
重陽節有登高的風俗,登高時佩帶茱萸囊,據說可以避災。茱萸,一名越椒,一種有香氣的植物。三四兩句,如果只是一般化地遙想兄弟如何在重陽日登高,佩帶茱萸,而自己獨在異鄉,不能參與,雖然也寫出了佳節思親之情,就會顯得平直,缺乏新意與深情。詩人遙想的卻是:「遍插茱萸少一人。」意思是說,遠在故鄉的兄弟們今天登高時身上都佩上了茱萸,卻發現少了一位兄弟──自己不在內。好象遺憾的不是自己未能和故鄉的兄弟共度佳節,反倒是兄弟們佳節未能完全團聚;似乎自己獨在異鄉為異客的處境并不值得訴說,反倒是兄弟們的缺憾更須體貼。這就曲折有致,出乎常情。而這種出乎常情之處,正是它的深厚處、新警處。杜甫的《月夜》:「遙憐小兒女,未解憶長安」,和這兩句異曲同工,而王詩似乎更不著力。
(劉學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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